尹宗佑看起来像个普通的乖乖牌。除了脸蛋长得过分好看一点以外，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，都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。
大学校园里其实不乏抽烟的学生。几个男生结伴而行，嬉笑着叼着香烟，从背后与夹在下课的人群中的尹宗佑擦肩而过，带来烟草的焦灼气味。
“在街上抽烟真的没素质，不知道会影响别人吗？”旁边的女生们讨论着，是尹宗佑没说过几句话的同学，“我要是找男朋友的话肯定要找个不抽烟的，”女生推了推尹宗佑，“比如尹宗佑这种，一看就不抽烟。”
女生们嬉笑起来，哄闹推搡着，尹宗佑夹在她们之间，很想加快步伐，最后只能沉默着、勉强地牵起一个敷衍的笑。
“宗佑这种人确实看上去就很纯良。”有男生这样说，不知怎地有些阴阳怪气，“你们听说过隔壁大学有个虐猫犯吗，平时看上去也是沉默乖巧的普通人。”他意有所指。
对他的说辞，尹宗佑并不怎么在乎。普通是件好事。人通常只会看不起别人的普通平庸，但不会真的去做一些伤害普通人的事，除了变态。
但是尹宗佑觉得“普通”更像是他无师自通地画给自己的一张脸皮，能让他安稳而不受注意的长大。而自己真实的脸到底长什么样，尹宗佑一无所知。
小的时候，他的同学和他讨论电视剧里的人的演技，说来真是奇怪，尹宗佑觉得他们有超能力，竟然可以在小时候就评价别人的演技，他们是不是生来就知道哀伤、愤怒、犹豫、快乐、爱慕等等的情绪到底应该怎样地反映在人的脸上啊？尹宗佑做不到，他只能附和着点点头，然后心里偷偷记下来，学习别人的表情，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自己最开始是个根本就不知道情绪为何物的人。
一群人打打闹闹着走到了饭堂，明明已经走了很远，但尹宗佑总有一种幻觉，是那飘过的烟味还一直萦绕在他鼻尖。
不想再看人群，他向路旁随意看了一眼，心中忽然一悸。
一个卷发男人穿着黑色的线衫，靠在路旁唯一一棵叶子凋黄的树，抽烟。他姿态很慵懒娴熟，也很平静，好像抽烟对他来说只是别样的呼吸。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，但他像感受不到任何来自外界的眼光一样，自顾自地，深红的嘴唇抿着香烟，眼神似乎一直在尹宗佑身上。
隔着一条马路，他鼻尖的幻觉和男人抽烟的画面好像交融了一般，他仿佛真的从男人抽烟的场景闻到了男人指尖的烟草气味。那味道越来越浓烈，幻化成实体，是焦油颜色般的浓浆，堵住他的口鼻让他窒息。
鬼使神差地，尹宗佑随意敷衍了几句好奇地拉住他的同学们，穿越一条马路走到那人身边去。
“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。”幻觉中的香烟味骤然落地，尹宗佑真的闻到了男人指尖燃烧的味道，这气味像同类之间冥冥的吸引，把他勾到男人面前。
“当然了，亲爱的。”男人掏出手机，拨号键盘上熟练地按下几个数字，尹宗佑发现自己手机响了，他拿出手机，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，来自眼前的陌生人。他瞪大了双眼。
“你…你。”眼前的男人是怎么知道他号码的？他本来应该为此而感到害怕惊慌，但此刻心里只有危险的狂喜。
男人笑笑看他几秒，看他呆滞在原地，自顾自地抽过他的手机，按下拒绝通话，再在来电记录那里把他的电话号码加进通讯录，然后写下一个名字。
尹宗佑低头看自己的手机，“徐…文祖。”他念出这个贯彻他余生的名字。当他抬头时，男人已经走了，没有烟味，没有烟灰，如果不是因为通讯录里真实的存在，这更像一场梦。
那天尹宗佑走回饭堂，找到同学们吃饭的位置，他们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，说尹宗佑怎么才来，是不是看上哪个漂亮妹妹了。一反平日的沉默冷淡，尹宗佑听到这话，笑得很开心，心里在想，你们懂什么啊，你们什么都不懂。
他们根本就不懂，每个人就是一座孤岛，只能隔着汪洋用渺小的蝴蝶交流讯息，还以为自己能了解别的孤岛。什么啊，蝴蝶就算有双翼，还是连从别的孤岛上带回哪怕只有一捧土，都做不到啊。